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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勇|我的川大 我的老师——写在《重庆开埠史》入选《隗瀛涛文集》之时

  • 重庆日报 2021-02-16 14:34

  新年伊始,《隗瀛涛文集》进入“四川大学建设世界一流大学文化传承创新项目”,由四川大学出版社出版。全书140余万言,收入先生的成名之作《四川保路运动史》,再就是他带领我写的《重庆开埠史》,其余为先生自传及代表性学术论文。这让我心中充满了暖意和敬意。

  先生一辈子教书育人,立德树人,桃李天下,语言极富感染力。其中“平时莫来,吃饭的时候来”就是专门为这本书说的。40年过去了,它仍是那么清晰地响在耳边,激荡于心。

  我是1979年考上四川大学的,那是“老三届”的末班车。那时的老师和学生都怀揣“担负起天下兴亡”的责任感在校园中拼搏,用“拼搏”形容一点不过,只要能读好书,教好书,做好学问,不论是师还是生,总是倾力所为,全力以赴。

  第一学年结束,胡昭曦先生就带领我们几个本科生开始学做历史研究了。当时胡先生教宋史,也做四川古代史研究。他带着我做的第一项研究就是在1980年暑假调查《圣教入川记》和法国作者古洛东的情况。做完之后,便开始研究他在本科时就开启的“帝国主义对四川的经济侵略”课题。

  那时文献资料相当缺乏,我把川大图书馆中的相关图书几乎翻了个遍,但收效甚微。于是胡先生就指引我钻进了图书馆的线装书室。那时的线装书室完全不似如今的古色古香、安静典雅、崇高无比,而是屈居底层边上,原木书架,开敞放置,蓬头垢面,管理松懈,整天难见一二人。

  但对我而言能近坐书架之旁,随取随拿,任意挥洒,得以把《光绪朝东华录》(记载光绪朝中的史料,220卷)、《筹办夷务始末》(收录道光、咸丰、同治朝涉外事务档案资料,260册)、《清季外交史料》(含光绪、宣统朝外交史料,273卷)翻了一遍,但凡见到与四川、重庆有关的内容就做成卡片,抄写下来。待天黑出门,满脸、满身黢黑,鼻孔里全是黑灰。

  如是半年,我终于找到了一些感觉,凝练出“重庆开埠”这个选题——重庆开埠是四川和重庆近代历史的起点。但是前人的研究让人莫衷一是:重庆开埠的法律依据是什么,到底是1876年的《烟台条约》,还是1895年的《马关条约》?重庆开埠的标志是什么,到底是条约的签订日期,或是其他什么事件?还有重庆开埠与近代重庆,乃至四川、西南地区社会发展的影响如何评价?等等。

  我越发感到,要取得突破性进展,搞清楚重庆开埠的时间是一个关键。于是,就深钻下去。大约到1981年上半年,胡先生说,“你再往前做,我就不熟悉了,给你请位我的老师来带你。”于是他领着我就去了隗瀛涛先生的家。

  那时,隗先生住在桃林村,住房三间,但比较小,到处是书。先生中等身材,笑嘻嘻的,师母也很闲静和善,有一儿一女。落坐书房后,胡先生说明了来意。隗先生问了我一些学习和家庭的情况后便说,“平时莫来,吃饭的时候来。”这让我一下子有点懵。但又不敢多问,只是记住,照办就是了。

  慢慢地我了解了隗老师,也逐渐懂得了这句话的意味。当时正值百废待举之新时期,也是他们这一代知识分子挣脱束缚、放手大干的新时代。1981年,国家将纪念辛亥革命70周年,先生正在撰写《四川保路运动史》,主编《辛亥革命史》中册,分分秒秒都不可闲抛。

  再后来我更明白了,“平时莫来,吃饭的时候来”是隗先生培养学生的一种特别的方法。既指他工作很忙,惜时如金,学生不要随便打扰,以便先生能全力攻关。又指学生不要完全依赖老师,要学会独立思考、自主研究,只有那些实在解决不了的问题才去请教老师。当然还指,在吃饭时去请教老师,学生一定不会长篇大论,而只能捡最重要的问题,用最简练的语言提问;老师也同样,一定是把最关键的办法、用最精确的语言,解答学生提出的问题。再有,两杯下肚,微醺时刻,先生更是妙语连珠,要言不烦,点到为止,让你记忆深刻。这是一个相得益彰、效益最大化的办法。

  按川大的规定,本科生到第三学年要写一篇学年论文,几千字足矣。我便准备以《论重庆开埠》为题。记得我是在1981年12月一个寒冷的冬夜,坐在川大校园南边的临江馆开笔的。那里毗邻农田,安静人少,通宵可用。我从考证重庆开埠的历史过程、法律依据、开埠标志写起,然后再按照帝国主义的政治侵略、经济侵略,封建主义统治的变化,民族资本主义经济的产生与发展等铺展开去。结果,一气就写了好几万字,完全不像一篇学年论文的样子。照这个写法又收不住,真不知如何是好。

  我只好去隗先生府上请教。他很认真地看了几天,然后把我叫去说,“你这篇文章已经有点专著的味道了,干脆写成一本书吧。”

  这真吓住我了——一个在校的本科生,连论文都没写过一篇,怎么能写书呢?那可是高不可攀的呀!但先生当真,“不要怕,写!”

1982年,隗瀛涛先生运用中国近代史进行爱国主义教育。图为周勇和同学们与隗先生在成都辛亥革命纪念碑前合影

  我还是不敢。因为我只研究了中英、中日关于开埠的交涉,以及开埠以后经济与社会的变动,而对由此引起的政治运动和斗争还完全没有涉及。隗先生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,“不怕,把我的东西全部拿去!”这样,他就把自己在研究四川保路运动史中涉及到重庆开埠后,由于帝国主义的侵略而发生的辛亥革命运动有关重庆的史料,和他本人已经写入《四川保路运动史》的有关成果全部给了我。这让我用最快的时间补上了这一课,站到了学术研究的最前沿。

  我真赶上了好时光。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,国家进入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新时期。为了正确认识重庆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的地位和责任,1982年3月,中共重庆市委以市委研究室和市经济学会的名义,召开了发挥重庆中心城市作用讨论会。

  这是后来重庆计划单列的理论准备。会议组织者约请我的父亲周永林撰写《重庆经济中心的形成及其演进》与会。父亲知道我准备研究重庆开埠问题,他和隗老师的想法几乎一样,就是 “要狠下功夫,不是写篇短文的问题,而是搞一本书的问题”,于是让我打下手。这篇文章于同年6月5日在《重庆日报》全文刊载。这更加坚定了我做好重庆开埠研究的信心,更深感青年学人的责任。

  有鉴于此,我们确定了以重庆开埠及其影响为基本线索,着重叙述1876年《中英烟台条约》至1911年辛亥革命的重庆经济史和政治史,揭示重庆城市发展的特殊规律性,为确立重庆经济中心城市的地位提供理论支撑。

  只一年多一点时间,我便完成了《重庆开埠史稿》。经先生精心修改,到1982年下半年这部书内部印行、1983年改名为《重庆开埠史》正式出版,因“《重庆开埠史》更是有关四川区域社会和城市研究的奠基之作,具有开创性意义”(四川大学出版社语),该书在1984年获得四川省首届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三等奖,让我跨上了学术成长的第一个大台阶,也因此奠定了我后来学术发展的基础。

《重庆开埠史》1983年版封面

  可以说,《重庆开埠史》是在隗瀛涛先生和家父周永林的共同指导下完成的一份作业,是一部追随时代步伐,酝酿于桃林村隗家饭桌,诞生于临江馆,散发着酒香的学术著作。

  40年过去了,隗瀛涛先生与家父均已作古,但《重庆开埠史》却与隗先生的成名作《四川保路运动史》一起被收入《隗瀛涛文集》,这对是我而言是最为崇高的荣誉,感动、感念,难以言表。

  40年来,我始终没有放弃对“重庆开埠”的深入研究,1997年出了第二个版本;2019年根据这部著作拍摄的电视纪录片《城门几丈高》播出,好评如潮。2021年,我将启动《重庆开埠史新编》的研究,然后带领我的学生们,弥补那个时代的遗憾,再创一部学术精品,奉献给未来的40年。

周勇

  作者简介:

  周勇,重庆人,务过农,当过兵,做过工,上过学,教过书,从过政。现任中国抗日战争史学会副会长、重庆市地方史研究会会长、教授、博士生导师。著有《重庆通史》《重庆开埠史》《重庆抗战史》《西南抗战史》等,编有《重庆读本》《记忆重庆》等,策划拍摄电视纪录片《大后方》《千秋红岩》《沧浪万里长》《城门几丈高》等,散文《江山红叶》入教育部中学语文读本。

编辑:陈怡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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